玄而未夙

舅家的女儿出生时，外婆有些失望，喃喃的说怎么养个妹子呢。倒是外公开明些，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你现在莫嫌弃她是个妹子家家的，不定哪天就只留得她和你相依为命呢。呸呸呸，么子话不好说？偏你派生出这般胡言乱语。 *h
^9C^B  
舅母低眉顺眼的请外公给女儿取名字。外公看了看外婆，说，就叫碧玉吧，小家碧玉。 Qo{Bfu;~J  
碧玉三岁时，舅舅陪朋友去相亲，阴错阳差的被女方家相中了。当时也只是当玩笑，笑了而过，谁知，那女方家的女孩商学院毕业，分配到了舅舅所在的商店，两个人见了，愣了，好不自然。偏生被舅母看见，生了暗心，但凡见他们说上一句话，必定要吵闹一番。久了，那女孩打了请调报告，去了城镇偏僻的代销店。舅舅为此生出些愧疚，对舅母就有了些疏离。而舅母有如魔怔了，竟然对和舅舅说话的任何女子都记恨起来，婚姻的恶性循环就此开始，并升级到在外公外婆面前打架。“丢人呢，满屋子人的颜面都丢尽了。你们把碧玉放这里就好了，你们么子时候不吵了，么子时候再踏进屋里来。”外婆终于按捺不住，发了火，推搡了舅舅舅母出门去。拖得一年，舅母一个人先回来了，拽着外婆的手，抽噎着说：“你屋里崽要和我离婚呢，他是真的被那狐狸精迷住了，你们要帮我做主啊。”外婆也落泪，说：“你就是疑心大呢，好端端的家现在成了这样。我和你爹爹自然是不能让你们离婚的，你回去了就莫再吵，我明天搭信让他回屋来。” M1_W6Dav%  
实际上，舅舅回来了，外婆就一直在落泪，没有再说过一个字。舅舅面色青黄，胡子拉碴，消沉得厉害。
{Fd8*BOR  
外公这一年的支气管老毛病引发了并发症，整个冬日不分昼夜都在屋子里咳喘。“怕是难捱过开春呢，唉——”镇子里的毛医师到屋里来，把完脉，轻声对舅舅说。 3j(]x.m`  
舅舅不做声，送了毛医师走。转回来，跪到外公床边，说：“爹爹，是我不对。我不离婚了，您老人家放宽了心，把身体养好起来。要不然，娘一个人落单，您忍心啊？” ;wMuL|]  
外公吃力的点头，嘴角含了一丝笑意，说：“也难为你。夫妻间信任也需要有一方给另一方多一些安慰和称心的。再说了，离婚也不是蛮光彩的一个事。”外公示意舅舅喊了外婆到床前来，握着她的手说，“你去喊毛医师再来屋里，我有话跟他讲。” S4<Q}yk  
毛医师来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样子后，出来跟外婆说，“你跟了我去药铺抓药吧，顺便再到我屋里医师娘子那里拿药引子。” #j`{ j//  
外公每日里服了毛医师抓的中药熬汤，开始教碧玉读三字经和珠算口诀表，直到这年入秋，与世长辞。 BE&+iG=:W  
一年后，舅舅还是和舅母离了婚，并辞了职，在镇子外的湄水乡开了一家百货零售铺。碧玉和外婆居住在镇子里，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有一天，外婆就把屋子的堂屋租给了来镇上做棕棺的薛师匠。薛师匠说话的口音象是北边的，但他强调自己是镇子附近的人，说话时，略略谢顶的头总是晃动。他的女人十分清瘦，每日里只在两个读书的伢崽散学回来，才听到她轻声细语的相问学校学堂里的一些情形。 >}KGAOw}  
薛师匠的两个伢崽读书，要经过碧玉送读的幼儿园，屋子租了半个月后，薛师匠对外婆说：“您老人家就莫要每天接送了，就让他们顺路送到园里去好了。” b9f7hZ:Q  
舅舅再婚时，碧玉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中午摆喜酒，碧玉散了学远远的望了望，去了在镇子上街买了屋子的薛师匠家。尽管舅舅和舅母离了婚，但舅母反而更勤密的来外婆家了，碧玉渴望舅舅能够和舅母复合，但她最终看到的是舅舅娶了那被舅母称为“狐狸精”的女孩。她不知道要怎么劝慰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后母相处。 Yb"4'5t#(  
薛师匠的两个伢崽看着潸然落泪的碧玉，大气也不敢出。薛师匠的女人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玉子，你好生读书罢，读到大学里去，就可以出镇子找工作了。” c5X;8~"\-  
碧玉读初三时，外婆在夏日的某个中午，悄然去世。镇上的风水先生看了墓地后，选了出殡的日子和时辰，对舅舅说：“你屋里的大女儿摸要跟到‘山’上去了，有些犯冲。” ig)e v4  
碧玉守着外婆的灵柩磕了端端正正的三个头，额头上渗出的血斑映得她的脸色愈发惨白，泪水清亮得照人。 K,Jk*XrT6  
过得一个月，她进入高中了，就一直寄读学校。舅舅已经把铺面开到了镇子以外的城里，定期给碧玉一些生活费。寒暑假时，碧玉回到城里，帮舅舅的商铺做一些零星事。和后母的相处较为平淡的，但是和同父异母的妹妹相处融洽，常帮了她温习功课。 SBf$jBn nJ  
碧玉大学攻读英语专业，前两个学期寒暑假就在大学的城市里当家教，上初二的小男孩伊始十分顽皮，在他的父母亲刚离开家门的同时，就对他的家教老师大咧咧的说：我玩电脑游戏，你莫告状，另外再给你一份保密费。碧玉笑眯眯的回：不如我们先做个游戏，如果你觉得比打电玩差，我就随你。小男孩很快被吸引住了，因为他面前的这个家教老师让他完全按照自己对英语的理解和发音扮演课本里的角色，而后，才被纠错。家长对孩子的变化十分欣喜，对家教老师的好口碑无意间成了广告，找碧玉当家教的人家多了起来，碧玉应承不过来了，就推荐了班上的同学，这使得她的人缘特别的好起来。大三时，碧玉所在大学的城市电大英语培训班招代课老师，同学们就鼓动她去应试，一举成功。为此，她特意向家教的家长们道歉，说：“主要是考虑到成人教学，互动会更多一点，为就业创造些尽快提高口语水平的条件，还请见谅。”去年毕业，碧玉去了深圳找工作，在一家私立小学代了半年课，年前电话里给我说，她准备胜利大逃亡了，“想着是锻炼锻炼自己呢，学校一再加码，竟然让我代了六个班，还兼任其中一个班班主任，而学生们普遍考分在二三十分，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长们却都不在乎，我半个月前批评了一个孩子，反被他的母亲投诉，学校让我道歉。这让我不得不思索我教学的目的和工作的方向了。” m
3T[!o6  
春节刚过，碧玉在故乡的城市电大谋到一份教学的差事，并在毗邻电大的中学受聘高一两个班级的英语代课，顿然忙碌起来。四月，城市要招录一批教师，她准备应考。 2$R (=y-%  
我一直尽量回避询问碧玉对情感的看法，直到今天在她的空间看到她的文字：当他不爱你的时候，请不要失去自己的自信。因为爱一个人，并非他优秀，只是一种感觉。他让你有这样的感觉，于是你爱他。同样，他不爱你，也不是你不优秀。优秀，不是爱的理由。有了爱，就不该有恨。爱是美好的。恨却是丑陋的，有怎样的理由让生命最美好的东西化作丑恶啊？ 3'#J;Y  
于此，我看到碧玉有一对隐形的翅膀——心底有爱，才能让生命奋翮高飞。 9&hk4dhD  
ld[WfC~)Y  
(李茂) w,2h\o Y